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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pire，過期、逾期的意思，在醫學上，專指死亡。

時間還不到下午六點，我換好值班的衣服，坐在station裡聊天。
護士小姐走了過來，
「溫醫師，你今天值班嗎? 12-5的阿公快不行了，你要看一下他嗎?」

我認得這個阿公。長期臥床加上神智不清，講白一點，在等時間而已。
入院之後，所有可以用的抗生素與治療藥品就都已經停止，
只留了維持他生命的生理食鹽水。
即使已經呼吸衰竭，基於家屬sign了DNR，因此只靠氧氣面罩撐著。
上次我值班的時候，清晨，阿公的血壓降到70/50。
除了吊上的生理食鹽水之外，我做的唯一一件事情，是請護士通知家屬。
後來，救了回來。

我幾乎是用跑的過去病床旁。
心電圖monitor已經裝上去了，monitor上顯示呈現VT，
幾秒鐘之內，從VT變成了Vf，接著是一連串看不懂的波形，然後趨近於直線，
護士緊張的問我這是什麼圖形，我心裡卻是想著，要不要壓? 要不要電?
我知道不要，因為病人sign了DNR。

我衝到station找已經下班可是還沒離開的學姐，
大概只用了10秒鐘，報告完病人的狀況，
學姐異常的冷靜，問我「怎麼知道是VT?」
我說，monitor都on上去了，血壓已經量不到。
「不用啦，也不需要monitor了，通知家屬來帶回去就好。」

我告訴學姐，我不知道怎麼辦，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
學姐問，你在擔心什麼? 「感覺總該撐到等家屬到吧!」我說。
「O2 mask放著，等一下讓他們擠個ambu回家就好，家屬已經準備好了。」
學姐帶我到bedside，交待護士小姐，可以開始把身上的line拔掉，換衣服了。
護士小姐面對這樣的狀況，比我還有經驗，
慢慢的拔掉鼻胃管、尿管、注射軟管...
「阿公，替你拔鼻胃管喔，我們的病都好了，眼睛閉起來，回家了...」

阿公衣服換好了，護士小姐處理完畢，用棉被把阿公蓋起來，只留下錄音機放著佛號。
看護焦急的不停打電話給家屬「老闆，你快點來，你快點來...」
家屬來了，簽了病危自動出院同意書，葬儀社來把阿公帶走了。
我扶著阿公的病床到達電梯口，「阿公，我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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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啊~ 我們回家了，帶你回家了。」

半夜五點，在睡夢中，聽到了醫院的全院廣播。
「二五西病房25xx-x，綠色九號，二五西病房25xx-x，綠色九號...」
這是今晚第二個綠色九號了。

綠色九號，是醫院的代碼，代表病人需要CPR急救，
但為了避免引起全院病人的恐慌，因此設計了這樣的代碼。
我從床上跳起來，抓著醫師袍就往外衝。
到了病床邊，另一個同學已經在壓胸。還有幾個護士，以及耳鼻喉科的值班學長。

頓時病房已經擠滿了醫護人員，資深的學長開始口頭命令order，
「bosmin三分鐘打一隻，先on CVP line，壓胸200下換人...」
來不及戴上手套，我就已經爬到床邊開始壓胸，心裡默數，
「一下、兩下、三下....九七、九八、九九、一百，換人!」
心電圖上還是出現VT，但是只要停止壓胸，瞬間就變成一條線。
check脈搏，完全摸不到，壓200下再摸，還是沒有，200下再摸，還是沒有...
病人只有胸部的地方是溫熱的，脖子、四肢都已經冰冷，昏迷多久了? 沒有人知道...

bosmin3分鐘打一隻，atropine已經打到第四隻，LAB data檢驗科也開始打電話回報...
漸漸的，我壓到感覺手掌心下的胸骨肋骨關節似乎已經有骨折的現象...
10分鐘，20分鐘，30分鐘過去了，病人還是完全沒有起色。
家屬從鳳林趕來，老阿嬤走進來，看著我們的急救，淚水忍在眼眶中。
「再試看看好不好? 再試看看好不好?」

我們都知道救不回來了。連溫熱的胸部都已經開始冰冷。
卻也知道，表演給家屬看，讓她們至少可以寬心，是唯一可以做的事。
學長沒有強烈的拒絕家屬的要求，回到bedside繼續壓胸。
大家都累了，腰痠背痛，卻也不敢喊苦，因為外面的家屬也許更苦。

直到說服了家屬。
阿嬤走進病房裡，早已淚流滿面，「進啊，我們回家了，帶你回家了。」
我和學姐走出病房，悄悄的關上門。


這是進醫院兩年以來，第一次碰到病人在我面前死去。
第一次覺得，原來死亡距離我們這麼近，甚至有時讓人措手不及。
我一直想到大二的時候，一年內，把爺爺奶奶從醫院帶回家的時候
還有國小的時候，一小時前還在和外公吃飯，一小時後卻接到外公過世的惡耗。
進了醫院，穿上白袍，然後呢?
原來我們這麼渺小，面對死亡的時候仍然這麼無力。

或許學姐說得對，有時候，準備是很重要的，
至少準備可以讓人安然一點的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