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最後一個暑假,卻只是我第二次出國。升上國中以後,這還是我第一次拎起包包,到這麼遠的國家去鬼混。背著30公斤的兩袋行李,經過了阿姆斯特丹、布魯塞爾、巴黎的12天自助旅行,由巴黎開往巴塞隆納的巴巴列車,在七月三十一日的早上八點半,準時駛入了巴塞隆納市中心旁的火車站Estacio de Franca。

<生活 in Barcelona>

我的接待學生自己也出國交換去了,來接我的是他的爸爸媽媽以及一個翻譯。車子緩緩駛過市中心,經過了著名的購物大道Passeig de Garcia。停在了巴塞隆納的高級住宅區Tibidabo。出國前沒有人提醒過我歐洲人的守時觀念,也沒有人告訴我西班牙人悠閒的生活。我是所有的交換學生裡第一個到達的。

我們住的宿舍是個可憐的、與世隔絕的地方,想要到達市中心,需要先步行十分鐘到達地鐵站,再搭十五分鐘的地鐵。這也是一個硬體齊全、軟體設備卻很落後的區域。雙人房、冷氣房,每間房間都有屬於自己的書桌與衣櫃。但是宿舍裡沒有洗衣機、更沒有網路,只好悲情的每天用手洗衣服,我的一件小內褲都被搓得快爛掉了;只好帶著零錢每天到市中心的網咖鬼混,20分鐘要價€0.9,折合台幣約40塊錢。

我的pocket money是30歐元。巴塞隆納的物價,一張可以搭50次地鐵的回數票要價€27.55,一客麥當勞的menu約€6,海邊的海鮮路邊攤一個簡單的套餐約是€15,最便宜的醫院餐廳一餐是€3.5。所以這個錢只夠我在路上閒晃遇到natural call的時候進麥當勞買隻蛋捲冰淇淋順便上廁所。

<上班,My hospital>

我預訂見習的醫院Hospital de Mar,是一個位於地中海攤旁的醫院,一個view極佳的醫院,病人可以從病房上的落地窗直接看到蔚藍的地中海,以及在海攤上無數的比基尼。當我還沒開始見習,第一次散步造訪這家醫院的時候,嚇了一大跳。醫院門口的右邊是賣紀念品明信片的,而醫院門口的左邊則是咖啡廳和泳裝店。我想如果有一天慈濟醫院的門口變成這樣,上人一定會在志工早會上嘆氣「啊~~教意思敗呀~~」。

醫學生的惡性競爭,不只國內有。即使是這麼有組織的交換計畫也是見得到當地學生隱瞞事實的痕跡。在我的申請簡章上,註明著要到巴塞隆納見習,應該自備「白袍與聽診器」。但是當我一眼見到醫院門口無數的比基尼,就知道自己被唬弄了。在這種醫院見習,要自備的應該是泳褲與望遠鏡才是啊!!只是囂張沒有落魄的久,我對於比基尼的憧憬,就在CP遲遲沒有出現、LEO完全找不到人的情況下幻滅了。我被安排到了另一家郊區的醫院,一家在巴塞隆納荒郊野外,地鐵要坐一個小時才到得了的地方,Hospital del Bellvitge。我見習的科別是一般外科,待的team專攻肝膽腸胃腫瘤,supervisor是Dr. Jaume。

平日我的工作很輕鬆,參加morning meeting,跟查房,上刀。出國前我一直以為台灣人不會輸給歐洲人,但是這個想法第一天就遇到嚴重挑戰。歐洲的醫師穿著很隨性,只需要穿著一件醫師專用的白色短袖醫師服,像是我們的襯衫一樣,就夠了,重點是上面兩個扣子不能扣,要露出長長的性感的雄性胸毛。就胸毛這一點我就完全敗了。我胸毛再怎麼會長也沒辦法在胸前長出兩條垂到肚臍八字鬍啊!

在西班牙,英文並不是個普遍的語言,甚至西班牙也是這幾年才開始推廣英文教育的,所以上從大教授,下至小見習生,和我的溝通都僅止於簡單的單字或辭彙而已。其實這樣也好,因為和我同時見習的還有兩個希臘女生,他們的英文聽力很好,所以用大家都聽不懂的西班牙文比手畫腳,至少在溝通的障礙上他們不會比我少。

在這裡,查房的重點在於一間神秘的小小討論室。通常查完一個護理站之後,查房的住院醫師就會帶我進討論室,睜大眼睛問我「coffee or orange juice?」這裡的查房很隨性,R要和V討論,往往就往護理站的桌上一坐,兩腳一翹就聊起來了。我完全不敢想像會有人敢在小李飛刀面前這樣做。

跟刀是我來這裡最大的收穫。雖然屬於巴塞隆納大學的附設醫院,但是這裡沒有intern也沒有clerk。這裡的R1只負責在VS完成開刀之後進去學縫皮而已,縫得技術也不怎麼樣,簡直只有neo-intern的等級。所以通常他們很樂意讓我刷手上去拉勾。印象最深刻的是Whipple術式,針對胰頭癌的病人,把胃的一部分、十二指腸和胰臟頭全部切除,再做接合。對我而言,在此之前Whipple都只是教科書上的一個神奇刀法而已。

結束一天工作的時間通常約在下午一兩點左右,此時住院醫師會帶著我到醫院的cafeteria喝咖啡。喝過了這麼多咖啡,沒有一次是我自己出錢的!!但是不只是我,還有他們的總住院醫師Dr. Zoilo,我發現他也沒出過錢。他在咖啡廳裡的工作就是在我掏出自己錢包的時候,把我擋在收銀台前拚命搖頭告訴我「It’s OK!! Don’t worry!!」

這是一家尚未電子化的醫院,設備和本院相比落後很多。不僅影像沒有電腦系統,想要看個X光片還是抱著一堆片子在燈牆前面看,而且所有的病歷也都是用手書寫,電腦在這裡只是打雜用的。離開前的最後一天,我跟的刀是一個abdominal hernia(肚子疝氣)的病人。手術結束時,我依照往常跟著教授到刀房裡的辦公室寫手術記錄。突然我被叫了過去,要我在一張紙上簽名,當時我想,大概是我的見習證書之類的吧。離開刀房前,他拿了一張手術記錄給我,「It’s for you。」我仔細一看才發現,剛剛我簽的位置是手術記錄上的第二助手,而他把這張手術記錄的copy送給了我,正本留在醫院當正式的病歷。

<巴塞隆納的交換學生>

八月的巴塞隆納,我是唯一一個從亞洲來的學生。另外還有兩個突尼西亞來的非洲學生,其他的三十多個學生都是歐洲人。令我感到驚奇的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台灣!!大部分的人都覺得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但是一個月後當我要離開的同時,所有的人都了解了台灣就是台灣。

Daniele,義大利西西里人,我的室友,是個娘娘腔,我總覺得他的中樞神經有問題,因為他講話的時候老是愛擺出decerebrate rigidity的狀態。有一天我們晚上都沒出門,躺在床上聊天。他問我台灣和中國為什麼會分開,我回答因為內戰。他說,政治的因素是一回事,但是你們對於中國的感情呢??我說,我從小生在台灣長在台灣,中國長得什麼樣我不知道,但是現在中國拿著八百多顆飛彈對著台灣,他們說,只要台灣宣布獨立就要發動戰爭。所以對於台灣人而言,中國是我們的敵人。他聽了聽,告訴我,「我覺得你們要堅強一點,宣布獨立。」我說,台灣是個愛好和平的國家,儘管我們在國際上被孤立了,但是我們還是期待透過對話、協商的方式解決戰爭的問題。他點點頭,對我豎起大姆指。

Phillips,希臘人,是台灣之友。2004年的雅典奧運,從他們家的窗戶往外看,就可以看到開幕典禮的煙火。我開心的告訴他在雅典奧運的時候,台灣人拿下了我們國家參加奧運以來的第一面金牌。他點點頭,他說他知道,而且他知道台灣代表隊不叫台灣,叫Chinese Taipei,是因為中國的打壓。「China is stupid。」他這樣告訴我。

在這裡,我是最用功的小孩。歐洲的交換學生在巴塞隆納是不上班的。他們每天固定的生活,是睡到下午起床,吃個飯開始哈啦,歐洲人的生活是從晚上九點才開始,這個時候每個人都洗香香了,男生穿上襯衫牛仔褲,女生換上細肩帶熱褲,大家手牽手去pub喝酒跳舞。而我還是維持著午夜睡覺,六點起床洗澡上班的規律生活。我想讓巴塞隆納的醫師們知道,這個來自台灣的孩子真不錯。

<歐洲之行的感想>

在出發前,印象中的歐洲是個充滿自由的富裕國度。但是到了當地才發現,自由是真的、富裕卻未必。對於歐洲的自由風氣,我有深刻的體驗。歐洲人很喜歡抽煙,走在巴塞隆納的街道上,你會發現整條街一點紙屑垃圾都沒有,卻是滿地的煙蒂。無論男生女生,抽煙的人比不抽煙的人多。有時候走路走累了,玩累了,又遇到前面一堆癮君子不斷的對我吹出二手煙,常常不舒服得想扁人。此時就會對著前面用台語大罵一聲「我咧靠X!!」但是相信我,沒有人會瞪你,沒有人會因此生氣,由此可知歐洲是個多麼自由的國度,允許的言論自由尺度有多寬。

但對於歐洲女生家裡的經濟情況,卻也是感同深受。走在地中海的海攤上,看到許多女生家裡沒錢,卻又想要享受傍晚地中海旁的溫柔陽光,就會不由得對她們產生憐憫之心。許多女生,下半身穿著一件薄薄的泳褲,上半身一絲不掛的就躺在沙攤上。想起在台灣的海水浴場上,不僅人人買得起泳衣,連中間肚臍那一段都可以買塊布遮住,相較之下,台灣的女生真是幸福很多。(當然相較之下是歐洲的男生幸福很多。)也許哪天我們可以發起個運動,送點藍天白雲的上半身制服過去。

可以在世界上著名的大城市生活上一個月,是人生難得的體會。唯有這一次,我可以有機會這樣的親近歐洲文化,感受歐洲的熱情與感動。即使搭上飛機前心底沉悶了好一會兒,但是我不會捨不得,因為我會再回來。I’ll be 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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