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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阿公，77歲退休軍人，肺癌併發多處骨轉移，化療失敗後，目前正與家屬商討癌末照護。

阿公已經出院一個多禮拜了，今天回診的時候，我遇到了他和他的兩個兒子。阿公精神看起來比出院的時候又好得多，握著我的手不肯放一直跟我說謝謝、謝謝。他的兒子也在耳邊提醒，「爸! 溫醫師啦! 那時候你住院的時候他一直照顧你...」

第一次接到阿公，是在血腫病房的第一天。阿公當時已經入院兩天了，入院診斷是neutropenic fever，全身可以用的白血球不到500顆，高燒38度多。我接阿公的第一天，阿公還勉強可以對話。

在血腫病房的第二天是中秋節，我值班。阿公的意識也是在這兩天急速惡化。中秋節當天中午，阿公的太太、兩個兒子、和女兒圍在床邊把我叫過去，要我解釋病情。當時對阿公的狀況還沒辦法很快的掌握，而家屬就在我耳邊趴啦趴啦的問了好多問題。即使曾經和學長討論過，也未必有辦法全然應付。

阿公的兒子看起來怪怪的。捲捲的頭髮，紅紅的嘴角，濃濃的眉毛，還有一身桃紅色襯衫加上黑色長褲，亮到不能再亮的皮鞋以及手上抱了個手提包。無論如何我老是把他們跟黑道大哥身邊的小弟，或者是紅燈區門口載人的馬伕作聯想。當時大兒子因為心急父親的疾病，問話又快、又直、又狠、又尖銳。我記得當我解釋到阿公的白血球很低，感染的機會很高時，他兒子撂了句狠話，「你說我爸爸剛進來時血球這麼低，卻沒有讓他住在正壓隔離病房，這樣你們是不是有疏失?」

「你們是不是有疏失?」讓我心頭一震。萬一我解釋不好，會不會熟悉的醫糾場景在五東病房上演呢?

只是家屬的態度是一回事，解決病人的問題又是一回事。肺癌併多處轉移、白血球過低又發燒、肚子痛了好幾天又禁食的病人，意識昏迷，有哪些可能呢? 我想到的是，癌細胞轉移到腦部、腦部感染、或是因禁食引發的營養問題。

值班的好處就是你想做什麼就做。抽血、X光...台北分院的主治醫師跟我說過一句話，值班就是要「overdo」。結果出來，阿公的鈉只有110。

隨著鈉離子慢慢補回來，阿公漸漸清醒了。只是因為癌末的關係，大小問題不斷。皮膚上被發現了黴菌感染，長期臥床引發的輕微肺炎，脊椎轉移導致的下肢麻痺，還有很多無法解釋的疹子、硬塊...幸好，我們用的藥常常可以有些幫助，阿公的狀況也越來越好。總算，阿公出院了。

今天，遇到了阿公跟兒子迴診。他的大兒子，就是曾經很兇的說我們有疏失的兒子，反而變得最親切，「溫醫師啦! 爸! 那時候你住院，他好細心的照顧你! 那時候正是你狀況很差的時候，他每天都來看你好幾次...」

直到我關心完阿公的狀況，走進樓梯間，還聽見他兒子一直說著，「那時候你住院，狀況這麼糟的時候，溫醫師每天都來看你好幾次...」

得意嗎? 得意不是來自家屬的感謝吧! 我跟阿公說，「不用客氣，把身體養好最重要。」我知道阿公活不久，甚至根據教科書上寫的資料來看，阿公已經比正常人活更久了。我知道這裡的病人都治不好，不過~ 如果可以在他們臨終前，細心的治療他們，讓他們可以舒服的沒有痛苦的離開，不也是一種成就感嗎?!